接受真实的自己 - 《忏悔录》读书笔记

2019-03-23

我们总是希望去追求自我,追逐内心的冲动。这种想法刚开始挺美好,慢慢地想法被周围的环境吞噬,慢慢的行动就停留在了表面,我们变成了别人希望成为的人。究其原因,是没有接受真实的自己,没有为自己而活。

我写日记时经常有一种被(自我)盯着的感觉,还害怕哪一天日记不小心被别人看到,这样在写日记的过程中就放松不下来,真实的想法依然藏在内心中,无法触达笔端。

直到我知道了胡适打牌和季羡林吐槽,直到看到了《忏悔录》,我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逊了。表达出真实的想法,从日积月累的记录中发掘自己的优缺点,接受真实的自己,这样的人生才过得真实。

跟大多数名人传记只记录好的事情不一样,《忏悔录》是卢梭真实的回忆和记录。这本书很多方面触动了我,让我间接的窥视了自己的内心。

关于女人,作者毫不掩饰自己对瓦朗夫人如情人如母亲的爱,对巴奇尔太太初恋般的痴情...如此坦言自己色而不淫的内心世界,实在是让我佩服。

关于社交,作者很讨厌那些无效的社交,希望在宁静的生活中写作,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的么。

......

总的来说,这是一本诚实的书,看了这本书后,我开始学着去除虚伪的面具,反观自己内心深处,接受真实的自我。

下面是书中摘录。

关于读书

  • 这些有趣的书以及我们父子俩就这些书的谈论铸就了我那种自由的共和思想,那种不屈服的高傲性格,不愿意受到桎梏和奴役,使得我一生之中,在这种性格受到压抑之时,便痛苦万状。
  • 我因嗜书好读而读了一些平庸乏味之作,但幸好没有读到那些下流淫秽的书。倒不是拉·特里布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有所顾忌,不租给我,而是她为了提高淫书的价码,向我推荐时,总是神秘兮兮的,使我既厌恶又羞惭,反而没有租来看。
  • 我尽量想象我读过的书中的使我感兴趣的那些情景,追忆、变换、综合它们,把自己摆进去,成为其中的一个我自己设计的人物,按照自己的意愿,始终使自己处于最佳地位,最后,想到不能再想,便让这假想的境况使我忘却我所极为不满的真实状况。对于幻境的爱以及我很容易的投入使我对自己周围的一切彻底嫌弃了,更加地喜欢孤身独处。
  • 古丰神甫先生曾教我别贪多嚼不烂,要细细咀嚼。
  • 为了很好地研究一个问题,即使思想狭隘,但对该问题只要有专门而精深的认识的人,则远胜于对各门科学均有广博知识而对该问题却无专门研究的人.
  • 人们只要是真正喜欢做学问,投身其中时所感觉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各种学问间的联系;这种联系使得它们互相牵制,互相补充,互相阐明,谁也离不开谁。尽管人的脑子不能掌握所有的学问,必须从中选择一门主要的,但是,如果对其他学问没有一点概念的话,即使在自己所研究的那门学问中,也常常是茫然的。我感到我所做的本身是好的、有用的,只要把方法改变一下就行。我首先看《百科知识》,分门别类地加以研读。我发现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我把它们分别开来,一个个研究,直到使它们汇集到一个点上。这样,我又回到通常的综合法上来,但这时,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在这一点上,我的深思熟虑弥补了我知识上的欠缺,而一种很自然的思考帮我指明了方向。不管我还要活或者是就要死,反正我是没时间可浪费的了。活到二十五岁还一无所知,并且想着掌握一切,那就必须决心充分利用时光。我不知道命运或死神什么时候打断我的勤奋好学,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对一切事物有一些概念,既是为了测试我的天赋,也是为了亲自判断究竟什么最值得研究。
  • 我在读一个作者的著作的时候,便自行规定,接受和遵从其全部思想,不掺杂自己或他人的观点,也不与之争论。我寻思:“先在我脑子里存下一些观点,不管它们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只要明确就行,等到脑子里装得差不多了,再进行比较和选择。”我知道,这个方法并非十全十美,但它使我成功地获取了知识。有几年工夫,我一直是完全照着别人那样去想的,可以说不加思考,而且几乎是不去推理。但这之后,我便有了相当深厚的知识基础,可以独立思考而无需求教他人。这样,当我因旅行和办事而无法看书的时候,我便饶有兴味地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加以复习和比较,用理智的天平去衡量每一件事,有时也对自己的老师们进行评判。尽管我很晚才开始运用自己的判断能力,但我并没觉得它已失去了其敏锐性。当我发表自己的见解时,人们并没指责我是一个盲目的门徒,只会人云亦云。

关于女人

  • 更加滑稽的是,这一处罚使我更加热爱处罚我的人。是我对她的全部真挚的爱以及我全部的善良天性阻止了我再犯应该受到同样处罚的过错,因为我感到在疼痛之中,甚至在羞惭之中,夹杂着一种快感,使我更加盼望而不是害怕今后再挨她的玉手的责打。
  • 我同维尔松小姐接触时,有着一种很强烈的喜悦,然而坐怀不乱。但我只要一看见戈桐小姐,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整个儿地心荡神迷。我同前者亲近而不放肆;相反,在后者面前,即使是十分熟识了,我也既颤抖不已又骚动不安。我认为要是同她在一起待得太久,我就活不了了,心跳加剧会将我窒息而死。对于她俩,我都害怕得罪,但是我对一个更殷勤,而对另一个更驯服。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惹恼维尔松小姐;然而,如果戈桐小姐命我赴汤蹈火,我认为我会在所不辞的。
  • 犹如正派女人的献媚,她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时候既不允许什么,也不答应什么,但却善于使人产生一种得到比她们所愿意给的东西要多的希望。
  • 可我看见的是花容月貌,两只美丽的蓝眼睛柔情似水,脸色光彩照人,胸脯微露,美丽诱人。我这个小小新教徒——因为我就在这一刹那信奉了她的宗教,深信由这样的一些传教士宣扬的宗教肯定会把人引向天堂的——匆忙地把她看个一览无遗。
  • 我只有在见不到她的时候,才感到我是多么的爱她。当我看见她时,我只是感到高兴而已,但她不在的时候,我的焦虑不安竟达到痛苦的程度。同她生活在一起的那种需要,使我心意缠绵,常常潸然泪下。
  • 我一直想念着她,总想重新见到她,不仅仅是为了我的生计,而且更是我的心的需要。我对她的依恋,不管多么强烈,多么温馨,都不妨碍我去爱别人,但那不是同一种方式的爱。所有别的女人受到我的钟爱皆因其姿色使然,一旦没了姿色,我的爱也就随之消失,但妈妈却不然,尽管她会变得又老又丑,但我的爱却不会减退。我的心已经全然把它起先对她美貌的崇敬转移到她本人身上。不管她有何变化,只要始终是她,我的感情就不会改变。我很清楚,我欠她的情,但我实际上却没这么去想。不管她为我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反正都是一样的。我之所以爱她,并不是出于义务、利益,也不是因为中意,而是因为我生来就是爱她的。当我爱上了别的女人时,我会分心,这我承认,而且对她思念得也少了些,但我仍旧是以同样的愉快心情去想着她。
  • 诚然,她的心很软,但却很诚挚。她不由自主地屈服于引诱她的那种念头,但完全可以看出,她这是头一次不忠贞,而我也许需要更大的努力才能消除自己的而非她的羞愧。我虽未能做到这一点,但却在她身边品尝到了难以描述的温柔甜蜜。占有女子的一切感觉都无法与我在她面前度过的那两分钟相比,尽管我连她的衣裙都没敢触及。真的,人们所爱的正派女子所能给予的快乐是任何快乐都比不上的。在她身边,一切都是恩宠。巴齐尔太太手指的微微一动、手在我嘴上轻轻地一按,都使我受宠若惊,而且,每当我想起这些细微的恩宠时,我仍旧心醉神迷。
  • 这位可爱的女人的卓越秉性的证据之一,就是所有爱她的人都彼此相爱。嫉妒,甚至争风吃醋都让位给了她所启迪的高尚情感,我还从未见过她身边的任何人彼此交恶。但愿读者们能稍停片刻,想一想这段赞美,如果能找到也能受此褒扬的另一个女人的话,为了生活的安宁,就去爱她吧,哪怕她是最最下贱的女人。
  • 首先是女人。当我有了一个女人时,感官是安生了,但心却从不安分。在肉欲中,我的爱的渴求却在啃噬我。我有一位温柔的母亲、一个亲爱的女友。但我需要一个情妇。我把她想象成我的情妇,我把她想象成各种各样的情况,以迷惑自己。如果我在拥抱她时以为拥抱的是妈妈,虽然我搂得仍然紧紧的,但我所有的欲火却都熄灭了,我会因动情而抽泣,但却没有快感。快感!男人生来就该有快感吗?啊!如果我一生中哪怕有这么一次尝到爱的全部美酒,我想我那孱弱之躯也消受不了,也许会当场毙命的。
  • 不,妈妈,我太爱您了,不能玷辱您。您对我来说太宝贵了,不能与人分享。我得以占有您时那伴随着的悔恨,随着我的爱增加了。不,我不能以同样的代价来保持这种占有。我将永远崇拜您,但愿您别让我失望。对我来说,尊敬您比占有您更重要。啊,妈妈!我把您让给您自己,我要为我俩心灵的结合而牺牲我的所有快乐。我宁可死上千百遍,也不愿享受贬损我所爱的人的那种快乐!
  • 这种通过干巴巴的提问来了解人的方法是自以为聪明的女人的比较共同的毛病。她们以为在不暴露自己的点滴心思的同时,就能更好地洞悉对方的心灵,但是,她们没有看到这样反而使别人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了。一个被人询问的男人就凭这一点便开始小心防范了,而且,如果他认为别人只是套他的话,并不是真正地关心他,那他便或撒谎,或缄默,或加倍小心提防,而且,宁可被当成一个傻瓜,也不愿上您那好奇心的当。总而言之,想洞察别人的心而又把自己的心思藏藏掖掖的,那总归是下策。
  • 我喜欢的是保养得很好的皮肤、纤纤玉手、打扮高雅、整个人具有一种飘逸爽朗的神气、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衣裙考究精美、鞋要小巧玲珑、丝带花边与秀发相得益彰。我向来宁可要个不太漂亮但须具备这一切的女子。我自己也觉得这种偏好十分可笑,但我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是这么想的。
  • 在巴黎,要想干点什么都得通过女人:她们就像是一些曲线,而聪明人则是她们的渐近线;聪明人不断地靠近她们,但永远触不到她们。
  • 我在想:我所拥有的这个人是大自然和爱神的杰作。她的精神、她的肉体都是尽善尽美的。她既美丽可爱又善良高贵。王公显贵应是她的奴隶;君王的权杖应踏在她的脚下。可她却就在眼前,是个可怜的娼妓,供众人糟蹋。一个商船船长在支配着她。她扑到我的怀中,扑到她知道一无所有的我的怀中,扑到她无法了解其才气、大概也认为这才气毫无用处的我的怀中。
  • 最使我们想念女人的倒并不是淫乱,而是待在她们身边的惬意感觉。我的心不知不觉地便依恋上小安佐蕾塔了,但那是一种慈父般的情感,没有掺杂什么肉欲在里面。所以随着这种情感的逐渐增加,我也就越来越不可能有非分之想了,而且我感到,当这个姑娘达到结婚年龄,我要去碰她的话,会有乱伦的下流感。我看到好心的卡利约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往同一方向发展。我们未曾想到自己寻来的这种欢乐虽仍旧温馨甜美,但与我们原先的想法已大相径庭,而且我深信,不管这个可怜的孩子会变得多么美丽,但我们绝不会成为她清白的玷污者,而会成为其保护者。
  • 这个如此迟钝,甚至可以说如此愚蠢的人,在处境困难时却是一位绝妙的参谋。在瑞士,在英国,在法国,我在处于危难之中时,常常是她看到了我自己所没看到的东西。她给我出了种种最好的主意;她把我从我闭着眼睛往里钻的危险中解救出来;在最高贵的夫人们面前,在王公显贵们面前,她的感情、她的良知、她的应对和举止为她赢得了一致的敬佩,而我也因她的人品而受到大家的恭维,我感到这些恭维都是真心实意的。
  • 这就是每当她孤独一人或差不多没有客人时,便让人通知我。我同意了,没有看到这对我有什么不便的。这样一来,我就不再是在我有空时去拜访她了,而是她有空即召我前去,因此我就再也无法知道自己的哪一天可以由我自己来支配了。这种约束大大地损害了我在此之前一直想去看望她的那种乐趣。我觉得,她如此慷慨地赠予我的那种自由,其实是有条件的,让我永远也享受不着。
  • 我早已把我所有最缱绻的爱注入一个我称心如意的人身上了,而她对我也在投桃报李。我同她一起生活,无拘无束,而且可说是随心所欲。可是,我不管与她离得是远还是近,心头总是压着一种隐痛。我即使占有了她,也觉得她仍不归我所有,而且,一想到我对她来说,还不是她的一切,我便觉得她对于我来说几乎什么都不是了。
  • 我为了压抑这份爱,简直是摆出了一切很有说服力的理由:我的操守、我的情感、我的准则、羞耻、无义、罪孽、辜负友人之托,以及贻笑大方,因为以我这把年纪,竟也大发少年狂,去恋上一位心已另有所属的女人,既不能有所回报,又没给我留下任何希望,岂不惹人耻笑?而且,这种狂热非但没有因坚持不懈而有所得,反而日益变得难以忍受。
  • 我俩的亲密关系有目共睹,而我们也不藏藏掖掖,神秘兮兮的。这种亲密关系天生就无需保密,而且,乌德托夫人对我有着她无可自责的最亲切的友谊,而我对她则怀着除我而外再没别人能了解的理所当然的敬重。她为人坦率、大大咧咧、有嘴无心;而我则真诚、笨拙、自傲、急躁、狂热。我们自以为相安无事,但却比我们真的干了越轨之事给人留下的把柄还要多。

关于社交

  • 在康复期间,我头脑冷静地把高烧中下的决心巩固下来,永远抛弃了任何发财进取的打算。我决定在独立和贫穷中度过我所剩下的不多的时日,竭尽心灵的全部力量砸断舆论的枷锁,勇敢地去做我觉得好的事情,毫不顾忌别人的毁誉。我必须克服的障碍以及我为此所付出的努力,简直难以想象。我总算尽量做到了,而且比自己原先所希望的还要成功。如果我能像摆脱舆论的枷锁那样摆脱友谊的枷锁的话,我的计划也就实现了。这个计划也许是世人所能设想的最伟大的,或者是最有利于道德的计划。但是,当我在践踏那伙庸俗不堪的所谓伟人和哲人的荒谬看法时,我却听任一些所谓的朋友摆布,任随他们把我当成孩子似的牵着走。这帮所谓的朋友看见我独自走在一条新路上,非常嫉妒,便装作努力在使我幸福,其实一心想着出我的洋相,开始极力贬损我,然后让我声名狼藉。引发他们对我的嫉妒的倒不是我在文坛上的崭露头角,而是我在此标新立异的自我改革:我在写作艺术上有所成就他们也许还能原谅我,但是他们不会原谅我以自己的行动做出一个似乎使他们寝食难安的榜样。我生性喜欢交友,我性格随和温顺,不难促成友谊。当我默默无闻时,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爱戴我,而且我没有一个仇人。但是,一旦我有了名气,我就没有朋友了。这是个天大的不幸,而且,更加不幸的是,身边尽是些以朋友自诩的人,他们利用朋友这个名义所给予他们的权利把我弄得身败名裂。
  • 我最初的作品的成功使我成了时髦人物,而我选定的职业又在激发人们的好奇心。大家想认识一下这个怪人,他不攀龙附凤,别无他求,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自在地生活。这么一来,他原先的设想就实现不了了。我的屋里来者不断,他们以各种借口前来挤占我的时间。女士们想出成百上千的鬼点子请我吃饭。我越是粗暴无礼,人们就越是死缠住不放。我又不能拒绝所有的人。我一面因拒绝而招致无数的敌人,但又总是因碍于情面而任人摆布,因此,不管我如何对付,反正我每天没有一个小时是属于我自己的。
  • 我相信我的那些朋友是会原谅我写书,写好书的,因为这种光荣他们也能获得,但他们却不能饶恕我写出了一个剧本,而该剧本又获得很大的成功,因为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没能力干这一行,更不能指望获得同样的荣耀。
  • 在巴黎,混迹于那些自命不凡的人中间,不合吾意。文人的钩心斗角,他们的那些可耻的争吵,写的书又是那么缺少真诚,在社交场合上又是那么的盛气凌人,我觉得这都太可憎可鄙了。即使是在同我的朋友们的交往中,我也觉得太少温馨、坦诚、直率,因此,我厌恶这喧嚣的生活,开始急切地盼着去乡间居住,虽明知自己的条件不允许我在乡间定居,但我至少可以在乡下度过我的闲暇时间。有好几个月的工夫,首先是午饭之后,我便独自一人前往布洛涅森林去散步,思考一些作品题材,直到入夜方归。
  • 特隆桑差不多是在这同一时期前去日内瓦定居的。他不久之后来到巴黎闯荡了一番,挣了不少的钱。他到巴黎后,同若古骑士一道来看过我。埃皮奈夫人非常希望他能单独给她诊治一番,可看病的人太多。她插不进去,便来求我。我便敦促特隆桑去给她看看。就这样,在我的撮合之下,他俩开始有了交往,而且后来,关系愈加紧密,反把我给甩了。我的命运总是如此,一旦我把我的两个彼此互不相交的朋友弄到一起,他们就必定联起手来反对我。
  • 我对他们说:“像我爱你们那样地爱我吧,再说,我既不干涉你们的事,那你们也别管我的事了。我所请求你们的仅此而已。”如果说就上述两条请求他们满足了我一条的话,那至少也不是后面的那一条。
  • 自从摆脱了那帮暴君的桎梏之后,我便平静而愉快地生活起来。我虽不再享有极其强烈的依恋情趣的魅力,但我也挣脱了这种枷锁的禁锢。我厌烦透了我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他们拼命地想支配我的命运,让我不由自主地承受他们所谓的恩惠的奴役。我决定今后保持淳朴和善的交往。这种交往既不妨碍自由,又可增添人生的乐趣,而且,又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之上的。我有很多这样的交往,足以使我尝尽自由的甘美,而又不必听任别人支配,而且,我一尝试这种生活,便感到这正是适合我这把年纪的人的生活,可以使我在平静之中安度晚年,远离我刚刚险遭没顶之灾的风暴、纷争和烦恼。
  • 在金钱以及与之相关的问题上,尽管我从未与他签过任何正式协议,可我始终觉得他一丝不苟,公正合理。甚至也只有他一个人曾坦率地向我承认,跟我合作,他生意挺好,而且,他还常常跟我说,他能发财是多亏了我,还提议分给我一点。由于无法直接报答我,他便想至少通过我的“女总督”来表达他对我的感激,因此他给了她一笔三百法郎的终身年金,并在证明上写明是为了报答我为他提供的好处的。他做这件事时只是他知我知,没有张扬,没有夸耀,没有言声,若不是我首先对大家说起,是谁也不会知道的。我对此做法深为感动,所以自此之后,便与雷伊结下了一种真正的友情。
  • 她对我备加关怀和照顾,终于消除了我长期以来对她的厌恶。我的心为她的爱抚所征服,对她此前一直对我所表示的友谊投桃报李了。我对她的这次来访深为感动,特别是在我当时所处的境况中,为了鼓足勇气,我极其需要朋友的慰藉。我担心我所受到的群氓们的侮辱使她承受不了,本想不让她看到那些情景,免得让她伤心,但我又办不到,尽管我们一起散步时,她的在场震慑住了那帮无礼的人,但她还是看到了不少情况,能够判断出我单独一人时的情景。
  • 她对我说的所有一切我都非常的感兴趣,使我非常的感动,以致在反躬自省时,我从她的知心话里比从她的教导中所得到的益处要大得多。当你真的感觉到对方说的是肺腑之言时,你会敞开心扉去接纳对方的真情流露的。一个学究的说教永远也抵不上你所爱恋的一个聪明女人那缠绵缱绻的话语。
  • 他还具有一种他这种年龄的人很少有的一个特长:不急于表露自己的才能。是的,他对许多他并不懂的事情自吹自擂,然而,对于他知道的那些事情,而且知道得真不少,他却只字不提,等着机会去展示出来。他这是欲擒故纵,效果极大。

关于做自己

  • 只要看到或听到任何不平之事,不管受害者是谁,也不管发生在何地,我便立刻火冒三丈,形同身受。当我读到一个暴君的残暴行径,读到一个邪僧恶侣的卑鄙伎俩时,我真想去亲手捅死他们,万死不辞。每当我看见一只公鸡、一头母牛、一条狗,或其他动物欺负另一只动物时,我常常会跑得大汗淋漓地去追赶或是用石头砸它,就是因为它在恃强凌弱。我的这种感情可能是天性,而且我也认为这是天性使然。
  • 我从中得到一个很大的道德准则,也许是可用于实际的唯一准则,那就是避免使我们的义务与利益相冲突的情况发生,避免使我们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情况发生。我相信,如果不避免这些情况的发生,不管你是多么诚挚高尚,迟早都要不知不觉地气馁颓败,而且,尽管你内心依然公正善良,但实际上却变得不义和邪恶。
  • 他使我感受到:在社会上,用不着对崇高德行激情满怀;过于激昂必然转而消沉;持之以恒、始终不渝地尽职尽责并不比完成壮举大业少费劲,人们反倒可以从中获得荣誉和幸福;始终受人尊敬比偶尔让人仰慕胜过千百倍。
  • 我就这样完成了我的自我重塑之后,一心想着的是坚定决心,持之以恒,竭力从内心深处根除对别人非议的顾忌以及在做本身是美好而合理的事情时对别人的指责的担心。
  • 我觉得,做一个自由的、有道德的人,不屑于财富,不畏人言,我行我素,比什么都更加伟大,更加美好。尽管该死的羞耻心和畏惧人言使我起先无法依照这些原则行事,无法与我那时代的信条一刀两断,但自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单等种种矛盾激发我的意志,使之必胜无疑时,我便立即付诸实行。
  • 我失去了可说是送上门来的年金,但我也摆脱了这年金本会让我戴上的枷锁。否则,我将与真理、自由、勇气永诀了。那日后还怎么去侈谈独立和淡泊呢?拿了这份年金那就只好专事逢迎,或缄口不言了。再说,谁能保证我就一定能得到年金呢?那要费多少周折,求多少人呀!为了保有这份年金,我必须比不要它时付出更多的心血,招致更多的不快。因此,放弃这笔年金,我认为是采取了一个很符合自己行为准则的决定,为了实际而牺牲了面子。
  • 可我,十五年来,一直背离自己生活之所,今日得以返璞归真,我哪还会去管他们的耻笑。自从我不由自主地被抛进社交场以来,我一直都在缅怀我那可爱的沙尔麦特以及我在那儿的恬静生活。我觉得自己生来适合退隐和乡居。在别处生活我不可能幸福。在威尼斯,公务繁忙,荣任类似外交使节的职位,满怀着加官晋爵的骄傲;在巴黎,置身于上流社会的旋涡之中,享受着朵颐之快,观赏着戏剧的辉煌,沉浸于虚荣的幻海之中。但我始终回忆着往日的丛林、清溪、悠然的漫步,这使我意乱情迷,勾起我的嗟叹,引发我的憧憬。我之以能屈从于所有的工作,屈从于强打起我的精神来的种种的野心勃勃的计划,都不外乎为了一个目的:有朝一日,过上我此时此刻正庆幸将要接触到的那种幸福恬静的乡间生活。我原以为只有相当地富足之后才能过上这种生活。可我现在并未富有,竟也能不必富有,通过截然相反的道路达到同样的目的。
  • 为了吃饭而写作,很快就会窒息我的天赋,扼杀我的才情。我的才情不在笔端而在心间,完全是以一种高瞻而豪迈的思维方式产生的,也只有这种思维方式才能使我的才情永不枯竭。从一支唯利是图的笔下是产生不出任何刚劲伟大的东西来的。需求、贪婪也许会使我写得快,但却不会使我写得好。如果成功的需求没有把我投进阴谋集团的话,也会让我想方设法地去说一些哗众取宠的事,而不是去说一些有益的和真实的事情,那样一来,我就成不了我可能成为的一位卓越的作家,而只会成为一个蹩脚作者。不,不,我一向认为,作家这个身份只有在,也只能是在它不是一种行当时才会是卓绝的、可尊可敬的。当一个人只为了活下去而在思考时,那他的思想就太难高尚了。为了能够和敢于说出伟大的真理,就绝不能只想着自己的成名。我把我的书奉献到公众面前时,深信自己是为公众利益说了话,而没有考虑任何其他东西。如果我的书被人摒弃,那就活该那些不愿从中得益的人倒霉。而我是用不着靠着别人的赞同来生活的。如果我的书卖不出去,我的行当本身也能养活我,而也正因为如此,我的书倒是能卖得出去的。
  • 我变得大胆、自豪、无畏了,到处都显出一种自信来。这种自信因其质朴并存于我的灵魂而非举止中,所以愈发地坚定。我的沉思默想使我对我们时代的习俗、准则和偏见所产生的蔑视,使我对那些遗老遗少们的嘲笑无动于衷,而且我还用自己的警句箴言压垮他们的那些浅薄的俏皮话,就像我用指头捏死小虫子似的。多大的变化啊!整个巴黎都在传诵这同一个人的辛辣而尖厉的讽刺话语。
  • 我那富有创造性的想象力很快便为这理想世界造就了无数可我心意的人儿。这个法子来得太及时,太富活力了。在我那永不停歇的心醉神迷之中,我畅饮着人心所从未品尝过的甜美的情感激流。我完全忘记了人类,为自己创造出一大群品德和容貌美妙绝伦的完美人物,一些我在尘世间从未见到过的可靠、多情、忠实的朋友。我如此欣然地遨游于九霄,置身于把我团团围住的可爱的人儿中间,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 如果这种生活对我的口味,那么大把花钱买个痛快,自可聊以自慰。可是,倾家荡产去寻求烦恼却是太让人无法忍受了。我深切地感到了这种生活的重负,所以便趁我当时所处的自由间隙,下定决心永远自由地生活,彻底弃绝上流社会,放弃写书作文,放弃一切文学交往,把自己的余生封闭于我自觉为之而生的狭小而平静的天地之中。
  • 时代变了,但我却依然故我。我绝不愿意让人给打发到配膳室去用餐,也不指望与大人物们同席共饮。我倒是宁愿他们让我保持本色,既别捧我,也别糟践我。我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地答复了卢森堡先生和夫人的问候,但没有接受他们的邀请。我既身体不适,又生性胆怯、拙于言词,一想到置身宫廷要人之中,便浑身发颤,所以都没敢进府拜谢,尽管我挺清楚他们是很希望我去的,但我也明白,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更多地是出于好奇,而非对我的青睐。
  • 我觉得在岛外度过一天就折去我一天的幸福,而走出此湖范围对我来说则犹如鱼儿离开了水。再说,往日的经验已使我不寒而栗。随便什么好事只要一使我心满意足,就足以让我做好失去它的准备,而在此岛上了却一生的那种急切盼望则与担心被迫离开的恐惧相伴相随。我已经养成习惯,晚间去湖滩上坐坐,特别是当水大浪急的时候。看着浪涛在我脚下拍击,我感到有一种奇特的快乐。它使我联想到尘世的喧嚣和我的居处之宁静。这么一想,我有时便不觉动容,甚至感到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我深情地享有着的这种宁静,只有怕失去它的不安心情才会扰乱它,但那不安十分强烈,以致破坏了这种宁静的甜美。我深感我的处境朝不保夕,所以不敢过于奢望。“啊!”我暗自思忖,“我真恨不得用我根本就不想要的那种离开此地的自由去换取能够永远留在这里的保证啊!我真想被强迫留在这里,而不是受人恩泽被容留于此啊!仅仅是想容留我在这里的那些人每时每刻都能把我从这儿赶走,因此我还能指望我的那些迫害者见我在这儿很幸福而让我继续幸福下去吗?啊!只许我在此生活是不够的,我希望人们能判处我住在此处,我希望被迫居于此地,而不致被迫搬走。
  • 我最为遗憾的事情是,没有写旅行日记,所以生活中的许多细节都记不起来了。我敢说,我从来没有像在独自徒步旅行中想得那样多,生活得那么充实,那么有意义,那样充分地表现自己。徒步时,有某种东西在启迪和激发我的思想。我呆着不动时,几乎不能思考。
  • 大家都看到了,我平静的青少年时代是在一种平稳的、比较温馨的生活中流逝的,既无大的波折也无大的辉煌。这种平平庸庸大部分是我那炽热但软弱的天性使然,使我难以振作而极易颓丧。这种天性使我只有在受到震撼时才会走出休闲,但却因慵倦与兴趣所致,复又回到休闲之中。它总是使我远离大的美德,更远离大的恶行,而把我带回到我天生感到喜爱的那种闲散而平静的生活中去,从不让我有任何大的作为,不管是在好的方面还是在坏的方面。
  • 只要我兜里有钱,我就可保独立,就免于挖空心思去找钱。我总是害怕手头拮据。因为害怕囊中羞涩,我爱惜钱。人们拥有的金钱是自由的工具;追逐的金钱则是奴役的工具。正因为如此,我才攥住金钱而又不贪婪金钱。
  • 我总的说来,可算是人尖子,但依我看,一个人的内心深处不管有多么纯洁,总不免窝藏着某些可憎的恶念。我知道,人们在社会上把我描绘得与我的原貌相去甚远,而且有时候歪曲得不成样子,以致尽管我丝毫也不想隐瞒自己的毛病,我若是亮出本来面目也还是只会有所得的。此外,写这本书就不得不把别人的真实面目也暴露出来,因此,该书也只能是在我以及其他许多人死后才能出版。这使我更加大胆地去进行忏悔,永远无须在任何人面前脸红了。
  • 记恨心总缠着一个爱报复的人,使之对受到的侮辱耿耿于怀,变着法儿也要找他的仇家报仇,殊不知自己反倒为此而痛苦不堪。
  • 我坚信,通过我的种种过错和软弱,通过我不堪忍受任何羁绊的性格,人们将总归会看到一个正直、善良、无怨无恨、与世无争的人,一个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而且更容易忘记别人的过错的人,一个在爱恋温馨的激情之中寻找自己全部幸福的人,一个凡事都实心实意到了不谨慎,到了难以置信的忘我程度的人。
  • 人在倒霉时所表现出来的勇气能激怒卑怯的心灵,但却能使高尚的心感到欢悦。
  • 对于一个正派的人来说,抵御一些业已成形而又必须克服的欲念是艰难的,而如果能追根溯源,在这些欲念生成之时就防患于未然,去改变或纠正它们,就没那么痛苦了。一个人受到了诱惑,第一次抵制住了,因为他是坚强的;又一次,他就屈服了,因为他是软弱的。如果他始终是一样地坚强的话,他也就不会屈服了。

关于社会

  • 要是我被人发现,我得挨多少打,多少骂,会受到多大的虐待,而那混蛋会反咬我一口,他的话有人信,而我却因胆敢乱咬他人而加倍受到惩罚,因为他是伙计而我只是学徒!有罪的强者溜了,倒霉的是无辜的弱者,凡事皆这么个理儿。
  • 我含冤受屈却投诉无门,这在我的心灵中埋下了对我们愚蠢的社会制度的愤怒的种子。在这种社会制度下,真正的公益和真实的正义总是为一种莫名其妙的表面秩序做出牺牲,而这种表面秩序实际是在摧毁一切秩序,而且只是对弱者的被压迫和强者的不义的公开权力予以认可。
  • 为什么我年轻时候尽遇上好人,而年纪大了就见不到什么好人了呢?是好人死绝了?不,我今天需要找好人的那个阶层已非我当年遇上好人的那个阶层了。在平民百姓中,澎湃的热情只是偶然为之,但自然情感却常常流露。在上流社会,这种自然情感被彻底窒息了,在感情的幌子之下,从来只有利益或虚荣在支配着。
  • 我只想说一点,我的错误就在于,因自己力不从心,而把孩子交给社会去教育,让他们命中注定要当工人、农民而不是冒险家和追名逐利者的时候,我认为是做了一个公民和父亲应做的事,而且还把自己看做是《柏拉图共和国》的一员。自那时起,我内心的悔恨不止一次地告诉我,我想错了,可是,我的理智却并没这么对我说,我还经常感谢上苍通过这种办法保佑了我的孩子们,使之免遭他们的父亲的命运,免遭我不得不抛弃他们时正在威胁着他们的命运。要是我把他们扔给埃皮奈夫人或卢森堡夫人的话,她们或因友谊,或因慷慨,或因其他某种原因,是愿意抚养他们的,可他们日后会更幸福吗?或者退一步说,会被培养成正派人吗?这我可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人家会让他们仇恨,也许背叛他们的父母,那倒反不如不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亲生父母是谁的好。
  • 正如我在《爱弥儿》中所说的,我感觉到,你若是想写一些真正有益于祖国的书,就绝对不可在自己的祖国写,除非你是一个搞阴谋诡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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